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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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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九章

眾皇子見著,個個驚而瞠眸。太子一見那些字,面色一寸一寸的蒼白了下去。

鳳七心裏也是不由的涼了半截。一眾大臣們人人心中暗道,怨不得皇帝這些日子死都不肯出門,原竟是為著這事!他們怎麽就這麽笨,聽了鳳十一的鼓動,非以為鳳八軟禁了皇帝,要過來瞧瞧!

這會子他們一個個的心底全都開始感激八王,這若不是八王拼死攔著。他們想必總有一人能破關而入。人多尚且還好,因為皇帝總不成說會為了遮醜,把他們這些人全數殺死。這若是誰單獨進去了,豈不就得落得跟那些個太監宮女們一般無二的下場麽?

皇帝管不得他們是不是瞧見了他的大光頭,只矮身撿起自個兒的黃帽子,飛快的覆上頭頂。對著底下的大臣們冷聲落了兩個字,“飯桶!”

言畢,便又轉身朝著止清殿飛奔而去。

皇帝完好無損的出來了,可他們心裏卻又更是忐忑難安。

皇帝最重視的止清殿著火。皇帝怎麽著也是要問罪的!太子等人心中微悚,這便一掀袍擺,緊隨在皇帝身後而去。

皇帝素來最重太上皇,若是皇上跟太上皇兩人同時受傷見了血。縱是皇上是被人捅了一刀,而太上皇不過就是破了根手指。皇上也必然會教太醫先治太上皇的傷!

此番若是真傷著了太上皇,止清宮的奴才們全都要死還在其次,最有可能便是會禍及他們這些個皇子!

雖然先前止清殿著火之事,並非由他們策劃。可到底他們也跟著一道喊了,這事皇帝若是怪罪起來,他們一個也跑不了去!

遠處,一眾太監們提了水朝皇宮西北方奔去。那場面雜亂無章,甚至有好些個太監撞作一團,將手中的水都撞得灑了。一時之間,轟鬧聲,推打聲亂成一片。皇帝心中一急,頭腦一片轟亂。各皇子們面色也已是變了。

皇帝氣怒難當,聽見身後的腳步聲,知道一眾皇子們必然緊隨在後。這便忽而住了腳步,轉而沖著皇子們怒斥道,“全都給朕站住!你們還有臉去見太上皇?”

鳳十一疾聲道,“父皇,兒子們也是擔心太上皇才會……”

“擔心他,便不會為了引朕出來,在止清殿縱火!你們真把朕當成老糊塗了麽?這做事還有個輕重麽?今兒個太上皇沒事便罷,若是有事,你們以後誰也別上朝了!全都回府思過去罷!”

這卻是個多麽嚴重的懲罰!眾皇子聞言,面色已然全都變了。

太子上前疾走一步,低頭道,“父皇息怒……”

“朕沒法兒息怒!這刺客都反了天了!把朕弄成這模樣!朕原倒是想留在鳳舞殿將頭發蓄起來了再說。哪兒料到你們一個個的,竟敢弄出這等事體來,危害太上皇的安危!這不是反了天是什麽!”皇帝聲色俱厲,罵完這些,他又怒喝道,“全都給朕站在這兒,太上皇那兒不需要你們的虛情假意!”他說罷,這便轉而又朝著止清殿飛奔而去。

太子擡眸,但見那長長的回廊上,掉落了一只明黃的鳳靴。顯是皇帝剛剛跑得太急跌落的。心裏越發的緊了些。他轉而見著鳳七依舊眉眼淡淡,似乎早就已是成竹在胸,更是氣怒難消!

一眾皇子得了皇帝的命令,全都駐足原地,不敢再上前一步。

鳳十一低落著頭,什麽都不肯說。他原是想趁著皇帝病了,叫皇帝瞧瞧,他鳳十一其實是這麽多皇子之中最孝順他鳳天奇的一個。結果,馬屁沒成,自個兒還被一個區區禁軍隊長給打傷了!

此番又見皇帝要他們回府思過,心裏更是七上八下。他思索許久,擡眸瞧了眼太子,道,“太子哥哥,現在這事卻怎麽是好?這若是太上皇有個什麽……”下面的話,他沒有說。可眾皇子心裏卻是全都明白。

太上皇出事,皇帝必然震怒難當。為著消了皇帝心裏那口氣,他們這些人之中,總是要有人去頂下所有的罪名。只是這罪到底該由誰去頂,卻也是個未知之數!事關生死前途,這必然又是一番血腥殘鬥。

眾人想到此,皆是各懷心事。心裏盤算著究竟這縱火之事要推誰出去頂缸才會萬無一失。

彼時,皇帝正遠遠的奔向止清殿。可他奔了一陣,卻又突然覺著事情不對!先前從遠處瞧,著火的確實是止清宮。可他奔得近了才發現,著火的地方不過只是止清殿旁邊的止福殿!他心中大大的松了口氣。可他依舊不甚放心,這便還是進了止清殿。

是夜,鳳舞殿

皇帝坐在鳳舞大殿當堂,底下跪落了一地的皇子跟數十重臣。彼時眾皇子個個素額貼地,頭發散落在身側。鳳舞殿上檀香裊裊,皇帝面前隔落著一道明黃紗簾。這簾一落,便教眾人再瞧不清皇帝的模樣了。

皇帝修長的指節在杯盞上慢慢的滑動,似有若無。一時之間,鳳舞殿上針落可聞。

傅玉亭率先打破沈默,低頭一稟,道,“皇上明鑒,此詩是魚家小姐魚青鸞所作。當日魚小姐人又在皇宮裏頭。這事自然與她脫不開幹系!”他早便受夠了魚青鸞的鳥氣,這會子見皇帝也深受其害,自然要報她一箭之仇。

魚南風聽他說自個兒的女兒,只冷冷的一笑。道,“太傅這麽說,別是為著想替自個兒報仇罷!雖然小女的確是寫了那詩,可小女哪兒有這個本事,能夜入鳳舞殿?”

李相見魚南風這麽說,只是清冷一笑。道,“前陣子見著這魚小姐時,她也不過是個生有口疾之人。哪料時隔不久,她倒成了個驚才絕艷之人。這卻倒是甚為奇怪。可別是,這詩其實是魚相所作罷!”

魚南風聞言,眸光淡淡的落到李相的面上。“小女確實自小無才,可縱是她無才了,也能將太傅跟淮安第一才女給比下去呢。”

李相被他一噎,自是氣怒難消。可他侄女兒李思琴,當日確實在眾目睽睽之下敗在了魚青鸞的手下!以致落得只做了個太子小妾的下場!縱是連個側妃也未能當得!

皇帝眼見著他們這麽吵下去,斷是個沒完沒了的。這便淡淡的落了聲。“七兒,你怎麽說?”意思是,這是誰的未婚妻,這話便該由誰來答。

鳳七沈鎖著一雙俊眉,眉目之間甚為平靜。他跪前兩步稟道,“這詩確實是青鸞所寫。可是父皇忘了,當日青鸞在宮裏之時,已然渾身是傷。連路都不會走。當日還是兒子將她親自送去鳳儀殿的。”也就是說,這刺客絕非魚青鸞。

鳳無霜漂亮的嘴角緩緩微勾,眸中卻淬了冰冷的毒。不過短短六天而已,鳳七便已經想通了所有,依舊決定要娶她了麽?此番,豈不是白白浪費了他一番機心?

鳳十也笑道,“這哪兒有人這麽笨,做了刺客還將自個兒的詩留下的?這不是擺明了找死麽?”說時,他竟還故意咳笑了兩聲。

簾帳之後,皇帝一語不發。似乎在思量著這刺客到底是不是魚青鸞。一時之間,眾人皆是沈默不語。

八王跪前一步,沈聲低道,“父皇,其實要判斷這事是否是魚青鸞所寫,便只消核對她的筆跡即可。”這話說出來,鳳七的面色卻是有些變了。

魚南風嘴角一抿,為表清白,這便對皇帝飛快的稟道,“請皇上核實筆跡!還青鸞一個清白!”

簾後,皇帝的聲音緩緩而揚,“他來鳳舞殿,卻沒有刺殺朕。反而對朕一番羞辱。這人居心叵測,差點兒就亂了朝綱。一旦查得,必誅其九族!還有,不論魚青鸞是不是這個刺客,她是寫這首詩的人卻是不爭的事實。這事,她怎麽也逃不脫幹系。”

鳳九的目光垂落在地,聽到皇帝這麽說,按在地板上的手指竟是微微發白。

鳳十急得團團轉,可他觸及鳳九垂落在地的青絲,竟是微微一怔。他起身稟道,“父皇這意思,可是要問青鸞的罪?”

鳳天奇知道鳳十自打得了這魚小姐的相救,心裏便把她視作知己了。這孩子的心思太過單純,只怕這會子他恨不能代替魚青鸞來領這個罪!

他心疼鳳十,可卻覺著這個魚青鸞確實過於囂張。戲弄太傅也就罷了,這事卻還連累了他鳳天奇!他想起那日晨早起身,程如玉瞧著他的光頭那驚而駭之的表情。心裏便更是越發的不爽利了。

如今他連對鏡自照都不敢,一國之帝叫人這般取笑了去,這卻叫他怎麽甘心?

很早的時候他便知道,心裏若是有事,那是絕對不能小瞧了去的。若是不想個法兒撒了氣去,人便會憋出病來!

而他發現,所有能撒氣的法子之中,殺人,是最有效又最直接的。

這會子他抓不到這個刺客,心裏這口氣沒法兒消。就只能找個能撒氣的人,殺了她也就是了。

心裏的惡氣一出,他便只管垂簾聽政。等他的頭發蓄長了,才將簾兒撤了。

這些個大臣們,如今個個心裏都在笑他。認知這一點,更是教他積郁難消。這股子殺意便越發的濃郁了去。

見他不語,眾皇子心裏卻對皇帝的意思略略已是猜了個大概。鳳十一見他似乎已經找到撒氣之人,心中自是又驚又喜。

皇帝打發了蕭一遠去九王府抓人,一時之間,眾人皆是各懷心事。

蕭一遠來尋魚青鸞時,她正拿了去藥鋪買的金創藥給自個兒抹著呢。被他一嚇,她手裏的藥便差點兒跌落下來。“蕭隊長,等我一會兒。很快就好。”隔著房門,她對蕭一遠淡淡的揚聲。

蕭一遠應了聲,這便在廊下候著她。魚青鸞好容易將自個兒的衣物全都穿戴好了,這才艱難的自被窩裏頭爬將出來。

能把這首反詩寫上皇帝的頭去,她便準備好了他會對她興師問罪。她艱難的移著步子,好容易才打開房門。面色蒼白著站到禁軍的跟前,跟個革命烈士似的擡眸瞧向蕭一遠,道,“咱們走罷。”

蕭一遠見她每走一步都似乎忍著極大的痛楚,這便叫人趕緊去找轎子。哪料魚青鸞咬著牙對他沈聲道,“蕭隊長,若是帝都有人賣假藥,您能不能給他落個罪?”

小命都快不保了,她竟然還在管人家賣不賣假藥!蕭一遠嘴角一揚,肅然道,“魚小姐說的哪裏話。但凡帝都之事,八爺都是要管的。”

“那好,從這兒出門左拐,有一個經年也沒生意的小藥鋪。名字叫懷春堂。若是今兒個青鸞不能打鳳舞殿回來,請蕭隊長一定要將那兒的老板給抓了。告訴他,我魚青鸞做鬼也不會放過他!”她咬著牙,一字一字的說著。

蕭一遠有些反應不過來,什麽深仇大恨,非要弄得她做鬼也不放過人家?

見他似乎心存疑惑,魚青鸞咬牙一笑。道,“若非他的金創藥有假,我現在犯得著這樣麽我?”什麽濟世救人,什麽救死扶傷。全是騙人的!他就是一個賣假藥的!

蕭一遠見她面色氣得漲紅,這便一邊走,一邊將那店址跟店主的名字細細的問了。

等到得皇宮時,蕭一遠竟已將那店主的祖宗十八代全都查了出來。魚青鸞見他對帝都之事這般了若指掌,這便對他更是放心。

上得殿去,但見皇帝正學慈禧太後垂簾聽政。她心中一怔,差點兒便噴笑出聲。

皇帝見她一來,便冷冷的喝了句,“好大膽子的魚青鸞!”

魚青鸞見狀,這行至眾人最前,對皇帝作了個福,道,“皇上金安。”

皇帝見她眉眼淡淡,對自個兒頭上的詩文似乎全不知情。心頭的怒火便更甚了些。“魚青鸞,你可知罪?”

魚青鸞低頭應道,“青鸞不知何事開罪了皇上。請皇上明示。”她見皇子大臣們跪落了一地,自然知道皇帝此時心情必然極差,遂便只得賠著三分小心。

鳳七眼角餘光,自打她進殿起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。未曾稍移。這會子見她猶自一副不知禍已從天而降的樣子,嘴角更是抿著一點冷意。

“六日前,朕這鳳舞殿裏鬧了刺客!皇宮素來安全,可自打你進宮之後,朕就遇襲了。你說,這事不是你又會是誰!”皇帝聲音裏頭竟透著一抹冰冷的戲謔。叫人聽了心驚膽顫。

魚青鸞嘴角一彎,道,“皇上說得哪裏話。自打青鸞被皇上打了之後,已經六天未曾下過榻了!皇上總不成說,就青鸞這樣的還能去襲擊皇上罷。”她聲音淡淡,略略帶了絲壓抑的哭音。

鳳七聞言,竟起身走了十數步,一掀袍擺,與她並排而跪。他雖未曾說話,可皇帝卻明白了鳳七的心思。這魚青鸞,怎麽著也是他七王的人。要他對她手下留情。可他對魚青鸞留情了,卻不是委屈了自個兒麽?

她剛剛進殿時,特意離鳳七遠著些跪的,豈料這貨竟然在這種情況之下公然行至她身邊。與她跪在一處。這教外人看來,豈不又是一樁誤會?

可如今她又在做影後,實在不方便把他一腳踹開。

鳳七側過頭來瞧她,但見她素額貼地,一派委屈弱憐之態。若非他對她了解甚深,他卻真是要心疼了。可他暗自伸出手去,捏了捏她的手心。

皇帝見著鳳七的小動作,又轉而想起她竟是六天未能下榻,不知怎麽,心裏竟是一陣暢快。原來這六天,不止他一個不能見人。他嘴角一彎,飛揚起一個幾不可見的弧度。

“魚小姐好大的膽子!這若不是你,到底是何人會剃光皇上的頭?又在皇上頭上寫詩?而且那首詩,明明就是你寫的,這事怎麽就不是你做的了?”傅玉亭飛快的罵道。

皇帝聞言,面色已是微微的變了。這事旁人都避著忌著,只獨獨一個傅玉亭還這麽大聲的說出來。實是不知分寸了!

魚青鸞側過頭,淡淡的應了聲,“什麽詩?”

“就是你先前戲弄老夫的反詩!”傅玉亭氣得冷喝道。

魚青鸞嘴角薄抿,蹙眉訝然道,“我做了很多詩,卻不知道先生指的是哪一首。”

傅玉亭心裏那個氣啊!讓他一生英明盡毀的詩,她竟轉個臉對他說,不知道指的哪一首?難不成她還有很多首麽?

他冷笑答道,“就是那首,暗梅幽聞花,臥枝傷恨底,遙聞臥似水,易透達春綠。”

眾大臣聽他念出來,個個極力忍住了笑意。哪料皇帝竟在此時一個沒忍住噴笑出聲,皇帝這一笑,一眾大臣們便也跟著轟然而笑。

傅玉亭面色一變,這才知道他竟再度被魚青鸞耍了!一個人跌倒並不可愈怕,可怕的是在同一個地方不停的跌倒。而且還被不同的人一齊笑他!這會子他一張老臉漲得通紅,竟是想殺魚青鸞的心都有了!

皇帝了會子,突然便住了嘴。他淡淡的道,“雖然事情不是你做的,可這詩總是你寫的。你怎麽著也是個難辭其咎!”

魚青鸞冤枉極了,她攸然直起身子,沖著皇帝道,“皇上,這是有人要栽臟哪!您的心裏跟明鏡似的,必然不會教那想害青鸞的壞人迷惑了去罷!”心比明鏡,頭,更是可比明珠。

皇帝被她這麽一捧,心裏的怒氣竟消了些。

鳳七淡淡稟道,“父皇,既然有人要栽臟青鸞,又豈能教那人如了願去。”

皇帝眼角幾不可見的落到面色蒼白已極的程如玉身上。程如玉見著他的目光,心中微微一悚。這便趕緊將頭低落下去。

皇帝擡起手,狠狠的一掌拍落在桌案之上,驚得堂下一眾人等皆是心中一陣顫然。全不明白這皇帝到底是哪兒又生氣了。

皇帝怒而斥道,“朕又豈是這種糊塗之人!只是你二人口口聲聲說這事是栽臟的,那是誰栽的你臟,為什麽要選你來栽臟。你倒是說出個道理來!”

鳳九沈默許久,才緩緩的擡起眸來,淡淡一眼瞥向皇帝跟前的程如玉。程如玉觸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,面色一白,可卻咬著牙一言不發。

“每個人的字兒都不盡相同,所以父皇,您只消將那字兒跟青鸞的字兒對上一對,自然便知分曉。”鳳七垂落著眉,淡淡的盯著自個兒的手背。

皇帝伸出修長食指,慢慢的敲擊著桌面。那短促的聲音,叫人心悸。敲時,他的眼睛便這麽冰冷的落在程如玉的臉上。

程如玉手裏攥著拂塵,眸中現著冤枉跟委屈。整個殿內,針落可聞。

比對筆跡。

還用得著比對麽?他頭上的字跡,一筆一劃都是那麽的熟悉。正是與他鳳天奇一道長大,從來都對他信任有加的程如玉的字跡!

他想不出程如玉有何背叛他的理由。可他每見程如玉一回,心裏的懷疑便多一分。這事雖是誰也沒有捅破,可如玉這些日子每天給他換藥,想是心裏也清楚的罷。

魚青鸞見他不答話,心裏已是明白了三分。當日在鳳舞殿時,她見著書案上擺了程如玉寫就的《臥春》,便照著他的字跡,仿了一份。

左右皇帝是一定要查的,那就找個他最親近的人頂缸,讓他有苦說不出!

可她卻知道,皇帝心裏這口氣若是不撒,那這事怎麽著也得不了好去。她的眸光淡淡的落在那明黃的鮫紗簾子上頭。嘴角一扯。

彼時,鳳十一低頭道,“父皇!太傅說得極是。這若是魚小姐不作這首詩,別人又怎會將它寫到父皇的頭上去呢?這事,魚小姐卻是絕對不能脫開幹系的。兒子求父皇對魚小姐小懲大戒!”

沒見她現在連路都不會走麽?還小懲大戒!再小懲大戒下去,她的命都快要沒了!

“正是這個道理!老夫也讚成給魚小姐一頓板子。”李相略嫌興災樂禍的笑道。

許久,皇帝在簾後不緊不慢的說道,“嗯,這卻也是個法子。”

眾皇子聞言,面色重重一沈。

魚青鸞一挑眉毛,忽而對皇帝笑道,“皇上,青鸞這詩作得是不好,可青鸞有個法子,卻是想將功補過呢。”

皇帝蹙眉,淡淡的哦了一聲。道,“什麽法子?”

“既然一切因由,都是起自皇上被剃了頭,那麽,如果民女能讓皇上明兒就能長出頭發來,那青鸞這打,是不是就該免了呢?”說時,她面色雖是蒼白,可眉宇之間卻是生氣靈動。皇帝隔著簾落瞧著她,什麽都不說。

她這托大的話一說出來,鳳七便斂眉對她低斥,“青鸞,這話不好亂說。”皇帝最恨便是托大吹牛之人。

太子此時的面色也是變了。可沒等他開口,那廂李相卻說話了,“皇上,既然魚大小姐成竹在胸,倒不妨叫她試上一試!這若是成了,便免了她的罪。不成,那就罪加一等,直接叫人打殺了。也就是了。”

皇帝撫掌而笑,道,“嗯,李相這個建議甚好。魚青鸞,你可還有話要說?”

魚青鸞笑道,“既然都快死了,自然是有話要說的。皇上,為了讓您這頭發長得成,青鸞是不是要什麽,您都會答應?”

李相蔑然一笑,冷道,“若是小姐能讓皇上的頭發明兒個就長得出來,咱們這些個做大臣的,什麽都會應你。”

皇帝抿嘴,淡淡的嗯了聲。

這六天,他每日都叫九兒給他頭上抹著些能讓頭發快點兒長的藥,可有些事,真是欲速則不達。不論他怎麽抹,那頭頂上竟依然還是光得發亮。他想到此,面色便越發的難看了。

太子單邊眉毛沖著魚青鸞挑了挑,眸中隱了一抹似笑非笑。一天,她便要父皇長出頭發,這怎麽可能!可他想起那晚在女兒樓,她憑空變出的鮮花,跟漫天飄舞的藍雪。心裏不知怎麽,竟對她隱隱有了絲期盼。

鳳七嘴角薄抿,搭落在地板上的修長大手幾不可見的顫抖了。

鳳九則始終維持嘴角上揚的弧度。什麽都不說。仿佛一切都已在他掌握之中。

魚青鸞見他們應下了,這便又道,“青鸞在宮裏頭不甚熟悉。要想辦成這事,還得跟皇上要一個人。”

皇帝嘴角一彎,這會子別說她要一個人,就是她要整個後宮助她,他也會應她。他笑道,“說。”

“程公公。青鸞在宮裏這一晚,還請您多加照拂呢。”她的笑,很真誠。揚著唇,瞇著眼。可程如玉不知怎麽,心裏竟是有些發毛。這個魚青鸞,她葫蘆裏頭賣的到底是什麽藥。

皇帝挑一眼程如玉,淡淡的落了句,“如玉,今兒晚上朕這兒不用你照顧了,你跟在魚小姐身邊聽候她差遣就成。”

程如玉低頭應了聲,“是,皇上。只是今兒晚上,您這兒……”

皇帝冷笑著打斷他,“朕這兒便由夏知冰守著就好。”

程如玉心中一悚,皇帝這麽多年都只消他一人近身服侍。那夏知冰雖然也在鳳舞殿當差,可權利比他要小了許多。這會子皇帝說要讓夏知冰給他守夜。這卻是數十年來頭一遭!這是否就意味著,皇帝對他程如玉已然失了信任?

魚青鸞可不管程如玉心裏在想什麽,她這便招手將他叫了過去。在他耳邊如此這般的將法子細細的說了。

程如玉眉梢略動,可面色卻是一寸一寸的蒼白下去。

皇帝見著程如玉這般表情,心知事情有異。可他既然已經發了話,便也不再過問。只等明日,魚青鸞是否能給他化腐朽為神奇。

魚青鸞的法子極是簡單。不過就是為他做頂假發而已。可古代人從不落發,所以,她要做頂假發卻是極難。當初她給皇帝把頭剃了,再給他紋上這首詩的時候,她卻是沒想過要重新給他做頂假發戴著的。

遂便為了不留後患,將皇帝頭頂上的鳳毛給扔進了一旁的爐火裏頭。燒了個精光。她瞧了眼傅玉亭跟李相,嘴角又是一彎。這便又對著程如玉又說了幾句。

程如玉面上驚疑未定,可到底還是跟魚青鸞一道回到皇帝的簾落後頭請旨去了。一時之間,簾落後頭聲響全無,眾人面面相覷,都暗自猜度他三人在簾落後頭做什麽。

一個時辰後,當跪落在地的傅玉亭跟李相二人聽到皇帝要他們剪發時,面色忍不住大驚而變。

傅玉亭的身子顫而抖之,他不可置信的瞧向程如玉,希望這事是他傳錯了旨!可程如玉的眸光卻淡淡的落在傅玉亭的臉上,什麽都不肯說。

李相原倒是想瞧魚青鸞熱鬧的,哪料這熱鬧沒瞧見,反倒是被她拖下了水!

他二人忽而跪地呼號,“皇上!您不能這樣哪!身體發膚,受之父母。您要臣掉腦袋可以,可是您要臣的頭發,卻是萬萬不可!”

“是啊皇上!您自個兒也是深受其害,怎能再要老臣們受這般的侮辱呢?這卻是要逼死臣等了!”

皇帝隱在簾後,聽見他們這麽說,心裏不知怎麽竟是異常的痛快。

這兩人平常都說自個兒對他有多忠心,事情到了這個地步,叫他們落個發而已,他們便這般要死要活。“這麽說來,傅卿跟李卿這是不願意為了朕落發了?總不成說,這便是你們對朕的忠心了罷。”

這話說得極重。皇帝此人最是多疑,忠心二字大於天。

李相見皇帝那兒求不下情,這便沖著魚青鸞怒斥,“魚青鸞!你這是什麽意思你!你到底跟皇上說了什麽?竟將皇上迷惑至此!”

魚青鸞嘴角一抿,淡道,“少時青鸞略略懂些風水數術。剛剛青鸞把各大臣的命盤取出來算了算,發現李相跟太傅二人的八字與皇上竟是最為相合。所以,便只得借你二人的頭發一用。”

別的能借,這頭發也能借了去麽?這若是頭發借去了,她要拿什麽還!

皇帝見他們面色不豫,竟只淡淡一笑,道,“你們要抗旨?”

抗旨二字,誰也擔待不起!李相咬咬牙,攸的拔出八王腰間的佩刀,將頭發一斬而落!這頭發一落地,李相便將刀子扔到地上,立在一旁泣不成聲。

傅玉亭見李相也落了發,這便也跟著咬咬牙,顫著手將地上的刀子撿了,閉著眼睛,也跟著將頭發斬落!

他二人心底將魚青鸞罵得狗血淋頭。直道這女子不會有好下場。

這世上還有比被人逼著落發更憋氣的事麽?很快,他們便知道是有的。

因為他們聽到那殺千刀的魚青鸞竟然在此時訝然的道,“唉呀,忘了說。太傅跟李相只消剪下一束頭發即可。怎麽就全給剪了呢?”

他二人聞言,心口竟是一甜。一口鮮血便這麽噴落在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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